丁香医生审稿专业委员会同行评议通过孕事周记分娩篇（3）：无痛分娩真的无痛吗？
在等待麻醉师前来的 2 个小时里，我就是靠着「麻醉师马上就来了」这个信念，扛过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强烈的宫缩。
镇痛和「无痛」是两回事
清晨大约 7 点，随着「咕噜噜」的滚轮声，裴大夫带着一票人马和一大波设备，出现在眼前。我仿佛一个即将溺水的人，看到一根稻草近在咫尺。
「抱住膝盖，团成一团，宫缩来了也不要动啊！」根据裴大夫的指令，我躺在床上，背对着她，大大的肚子和大腿艰难地贴在一起。
裴大夫坐在床边，给我注射完麻药，就开始了穿刺。
无痛分娩更确切的称呼应该是「分娩镇痛」，就是采用各种方法让分娩过程中的疼痛感觉降低。方法也很多样，包括周姑娘采用过的呼吸法，还有水下分娩等。除此之外，就是使用麻醉方法了。
目前应用最广泛、效果最确切、最安全有效的就是周姑娘采用的「椎管内阻滞」：
- 这种方法能让产妇一直保持清醒，随时吃东西喝水；
- 在减轻宫缩痛的同时，不影响宫缩、不影响腹肌力量。
- 还可以降低准妈妈的氧耗，减少宝宝宫内窘迫的发生率，
- 分娩后脐带血中的麻醉药浓度明显低于中毒剂量，可以认为对宝宝是无害的。
当然，这种方法需要有专业的麻醉医生来操作。
裴大夫在周姑娘的椎管里硬膜外放置入一条导管，导管的另一端和一个镇痛泵连接起来。当觉得疼痛难忍时，就可以按一下镇痛泵上的小按钮，低浓度的局部麻醉药物和小剂量的镇痛药物，就会通过这条导管，注入到我的椎管里，疼痛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暂时的缓解。
裴大夫在麻利地操作着，宫缩痛还在一阵阵加剧，就在我觉得快忍不住时，身后传来一句「好啦」！紧接着，腰部脊椎处有一阵凉飕飕的感觉，沿着一条直线放射到臀部。裴大夫说这种凉飕飕的感觉就对了。
果然没多久，宫缩再次起来时，好像没那么痛了，腰腿部的酸胀也有所缓解。从地狱到天堂，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吧。
然而，正在姑娘我如释重负时，裴大夫发话了：「刚才那个只是试一下通不通，你现在还没开到三指，没到活跃期，所以这个药物现在不能持续给你用；等这阵药过去了，再痛起来的时候，你自己也不要按那个按钮，不然万一宫缩慢下来或者停止，就麻烦了。等开三指后再按吧。」
什么？开到三指才能用？
这是不是意味着，等体内这阵药效过去后，短暂的幸福就会结束，周姑娘会「一夜回到解放前」？
正当我准备用嚎叫来表示不满，边上的产科大夫幽幽地说了句：「最新指南上，活跃期是从开六指算起的，给你从三指算，已经不错了呢……」好吧好吧，看在这「免费赠送」三指的份儿上，姑娘我只好闭嘴。
绝望下我又想起，其实裴大夫在产前沟通时曾说过两句最重要的话：第一句「分娩镇痛不是无痛」；第二句「至少要开到三指才能用」。但由于当时没有意识到宫缩痛的威力，这两句话被我华丽丽忽略了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这「镇痛」和「无痛」的一字之差，真是天壤之别啊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宫缩痛逐渐恢复并超过了之前水平。可能麻药的效用实在太明显，此前的各种止痛方法失效得更彻底了。而且每一次疼痛的袭来，都会在心底唤起深深的挫败感、受伤感。
最后，我只能求助一位心理咨询师，他告诉我，试着去关注疼痛、接受疼痛，不要排斥和抗拒；他又告诉田博士，要时刻陪伴在我身旁，用目光的注视、用肢体的接触，来传达关注和关爱……总之，心理因素的力量也是无穷的。
就这样，每次宫缩间隙，姑娘我会疲惫地短暂昏睡过去；每次宫缩起来时，用各种方法努力度过。紧张、焦虑、难过……种种情绪在无声中交织，病房里一片平静，但又暗潮汹涌。
宫缩痛，亲身经历才会懂
对于宫缩痛，不同的专业有不同的描述：
- 大约有 50% 的产妇分娩时感到剧烈疼痛，难以忍受；其中 20% 感到极其严重的疼痛，甚至达到「痛不欲生」的地步；初产妇中这一比例更是高达 44%；
- 这种疼痛除了有助于产科医师判断产程进展程度外，对产妇和胎儿无任何益处。
- 分娩痛不仅是一种躯体上的疼痛，还容易唤起人内心曾经的重大创伤，也是诱发产后抑郁的原因之一。
周姑娘在孕期，对于要不要鼓起勇气顺产，对于如何忍受分娩痛，曾有过长时间的咨询、学习和纠结。最后我告诉自己说：「伸头一刀，缩头也是一刀」，既然知道顺产对母婴双方巨大的好处，那么就应该更勇敢地面对疼痛。
那一刹那，我以为自己已经在心理上，做好了坦然接受分娩疼痛的准备，也多次用这样的想法安慰同在纠结的姐妹，甚至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通过这一次思想斗争「成长」了。
然而，事到临头才发现，对于宫缩痛，怎样准备都是「不足」的，任何文字都是苍白的，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，永远不会懂。
时间到了中午 11 点，大夫又一次来内检。好消息是：终于开到三指，可以使用分娩镇痛了；坏消息是：我按了镇痛泵上的小按钮后，却发现——没用！
无论如何按，疼痛都没有缓解的迹象。难道是装置坏了？难道是管子堵了？又或者我属于那 3% 的镇痛失败？
全指望分娩镇痛，坑娘啊
麻醉科大夫急匆匆赶来做了检查，一切正常。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：分娩镇痛确实缓解了疼痛，如果没有镇痛，只会更痛；而现在最明显的效果就是，疼痛维持在了现有水平。
又一次高估了分娩镇痛的效用。这就好比，看到一根救命稻草漂到跟前，并被落水者抓住后，却发现它只是一根稻草，这比看不到稻草、抓不到稻草，会更让人感觉绝望。
还有什么招儿呢？
对于不采用椎管内阻滞这一方法的产妇，可以「打一支杜冷丁，大部分人能够迷迷糊糊睡一觉，醒来时一般宫口就开全了」，但是我这样的就不能重复使用了。又或者，可以坐瑜伽健身球，寻找相对舒适的体位。然而，由于担心在麻醉作用下，腿部控制能力下降，坐球会造成危险，所以这个招我也不能使用。
这样不行，那也不行，什么是行的呢？如果当时病房的窗户离我近一点，我可能直接从窗口跳下去。
下午 2 点，裴大夫下了手术赶过来看望，并往镇痛泵里又注射了另外一种麻醉药物。
很快，我觉得腰部和腿部迅速放松下来，疼痛感极速退去，再次宫缩时，只剩下了轻微的酸痛感。
「这是你进入第二产程分娩之前，最后的一次休息机会。快睡吧。」裴大夫临走时嘱咐。
就这样，从 2 点到 4 点，周姑娘迷迷糊糊地睡了两小时。本以为会这样幸福地等待宫口开全，然后愉快地进入产房。
哪知道，4 点时产科大夫内检发现，2 个小时竟然只开到三指半。按说开三指后，每小时至少能开一指。我这差得太多了。而且，此前 3、4 分钟一次的宫缩也延长到了 7、8 分钟一次。
产科大夫果断地弄来了催产素。才刚挂上点滴，宫缩就迅速恢复到 2 分钟一次的频率，疼痛感觉也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强度。
我觉得，不仅小腹是疼痛的，整个背部、两条大腿，尤其是大腿根内侧，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是强烈扭曲和撕扯着。
周姑娘几乎是在嚎叫：「我！不！生！啦！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！」
「嘘，大喊大叫只能消耗体力。」 产科大夫依然冷静理性，「其实你看起来还好，没有大汗淋漓，没有神志不清，从生理表现来看，你可以坚持的。」
最后，裴大夫用简单粗暴的办法「制服」了我：「让你妈，出去；田博士，你也出去！病房里只留下月嫂就行。亲近的人在身边反而容易情感脆弱。」
这一次，裴大夫最重要的两句话终于被我深刻地记住了。
- 只能靠你自己了，明白吗？
- 人没有痛死的，都是吓死的！
两句话瞬间把姑娘我打清醒了。想起高大夫也曾说过：「分娩是一次重大心灵创伤，可以使人成长，也可以让人受挫。既然它无可逾越，那么与其绕过去，不如迈过去！」
就这样，事情来了个 180 度的大转弯。不喊叫了，不绝望了，我就靠默念这两句话，面无表情地度过了一次次宫缩。
终于进产房了
5 点 20 分，产科大夫再一次内检，宫口居然已经迅速开到 8 指，真是出乎意料。
产科大夫很开心，「估计 6 点能开全吧，到时候再给你检查一次，开全就可以进产房了。」还嘱咐我，「如果有强烈的想解大便的感觉，一定不能用力，马上叫大夫哦！」
5 点 40 分，我有了强烈的便意，于是喊来了大夫。
「开全了！」速度快得连大夫都有点不太相信，「走，去产房！」
终于，听到了自宫缩开始近 19 个小时以来，第一个如此令人振奋的好消息。
一大群医生护士动了起来，有人移设备，有人推来移动床，有人开始指挥家属挪动我……最重要的时刻即将到来，而我却觉得，体力好像快没了。
还能顺利地生吗？一切仿佛病房门口那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走廊一样，在那一刻，成为了最大的未知数。
责任编辑：张菁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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